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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哲,我的好兄弟——纪念了不起的陈哲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5-22 16:42:00    

(一)

陈哲,哲思如其名,文风如其名,词作如其人。

可是你知道吗?陈哲的原名不是哲,而是钢。陈哲告诉我,他母亲最大的期望就是儿子如钢铁般坚强。

我1979年调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中国音乐组当音乐编辑,非常巧的是,与陈哲的母亲陈佳同志在一个组。那时候并不知道她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(中国音乐组还有一位老编辑叫奉丽辉,她也有一位了不起的女儿——著名歌手田震)。

与陈哲认识很偶然,是在他还没有成名之前。一天,组长张定珠说,小王,你去帮陈佳搬家吧。于是我就去帮同事搬家,在一辆大卡车的车厢上面,拉着不多的家具,还有我和陈哲,两位穿灰蓝色人民装、都带着黑边眼镜的年轻人。陈哲比我小1岁,比我更高更瘦。他人很健谈,我们在卡车上迎着风一直在谈音乐。他说他很喜欢古典音乐,家里有一台开盘录音机(钟声601一类的便携式开盘录音机)他并没有说起写作,我也不知道此时他的脑海里大概率装满了稀奇古怪的词源。

回来后,我抽空复制了大量的古典音乐。那时电台的音乐编辑最大的“特权”就是拥有大量的音乐录音资源(那时候音响资料很珍贵,不像现在网上什么都有了)。我们中国音乐组自己有个很小的审听机房,里面有一台上海唱片厂生产的中华牌立式开盘录音机,还有一架极老的英国钢琴(琴弦锈死了),我就是用这台录音机连接到钟声录音机,复制了许多古典音乐,请陈佳同志交给陈哲。大概有过几次吧。

再知道陈哲的名字时,他已经大名鼎鼎了。陈哲比较低调,生活也半“隐居”,一般人找不到他,那时候我就请陈佳同志帮助联系,约好时间去家里采访。

在拉紧窗帘灯光暗淡的屋子里,他半躺在床上,由于搞创作经常熬夜,看起来无精打采,我在床边架起话筒,我们俩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,话题就是《血染的风采》。他声音低沉缓慢微弱,我摒住呼吸大气不出。他说,歌词并不是专为两山战役写的,情感意境却出乎意料的与之吻合,他和曲作者苏越也就认了。说起灵感,他说,一天傍晚,他半躺在山坡,看远处夕阳落入一片红云里,画面是五分之一的地,疾风吹草低,五分之四的天,落日余晖血染般的壮丽,也有几分悲壮感。

那天我们聊了很长时间,可惜,由于陈哲的语音太弱,回来整理录音时很多字句不太清晰,我勉强剪出一个半小时的录音报道。后来很多人听过这段采访,说你们俩就像是“燕山夜话”,咳!写到这,还是泪目了,让眼泪流一会儿吧。

(二)

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那会儿,我很忙,节目缠身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那时段,正是陈哲思如泉涌、才华横溢、大义凛然、佳作频传的时期。我们很“默契”,他负责创作,我负责播出,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,也见不到面。好在,我经常从他的新作中得知他的天才得以发挥,他的太阳每天都是新的。他的名气如日中天,我不仅帮不上他什么忙,反而为得到他的新作而不亦乐乎,因为听众更需要他,广播电台需要大量的人民群众喜欢听的新作品。

1988年,我调到中国广播音像出版社,联系就更少了。陈哲是当时各家唱片公司和音像出版社的“宠儿”,只要他肯写,一定有人要,然后录音出版发行红遍全中国,如《让世界充满爱》《黄土高坡》《同一首歌》等。我没有利用这层关系找过他,但有时候也会阴差阳错地错过合作机缘。

陈哲此时虽然已经开始发表作品,但尚未成名。即使后来声名远扬大红大紫,词曲作者仍然是音乐圈里比较穷困的一批。音乐圈里最容易致富的是歌手,其次是乐手,最后是歌曲歌词作者。著名作曲家铁源的“十五的月亮十六元”是真的,是电台发的稿酬。

1980年以前,大部分词曲作者都是各大文艺团体的职业创作员,有名无名待遇都差不多,衣食无忧。到了80年代,中国一下子冒出了几十家音像出版社,自由职业者中涌现出许许多多词曲作者,他们从扒带子、抄谱子、搞配器一直到自己创作,成为亮眼的风景线,也是新生的音乐创作主力军。陈哲就是其中最突出的优秀的一员。

陈哲的词作没有花里胡哨的词汇堆积,没有言不由衷的心照不宣,没有僵硬的口号,没有简单的平铺直叙,看似不经意,却醍醐灌顶,“我家住在黄土高坡,大风从坡上刮过,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,都是我的歌我的歌”。《黄土高坡》歌词如此写实,如此真实,又如此的豪迈,早已超出了歌曲的范畴。我国流行歌曲“西北风”潮流由此兴起。

(三)

我很真诚地把“了不起”冠在陈哲名字前。因为,无论是他的作品,还是他的人品,都可以说“了不起”。

陈哲的作品,传播甚广,大众熟知。虽然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陈哲的名字,但凡是国人大概率都会唱“如果是这样,你不要悲哀,共和国的旗帜上,有我们血染的风采”;文艺青年大多会唱“轻轻地捧着你的脸,为你把眼泪擦干”。他的作词是80年代“西北风”歌曲创作大潮中最有代表性的,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,而又清新和超凡脱俗。他自己也一直认为,他所追求的就是全新的语汇。

很难想象,一位明显具有天赋的词作家,竟完全靠自学成才的。所以,他的作品自有风格,自成体系,完全没有框架也就没有了束缚。当然,也有人说他天马行空,桀骜不驯。其实,一位完完全全的自由职业者也确实没有必要中规中矩,思想要奔腾不羁,关键是正义和良知都在。关于陈哲的作品,需要开一个研讨会吧。

有一阵子,国内找不到陈哲了。1990年8月,我赴新加坡与天下唱片公司合作录制《亚洲雄风》海外版。那时北京与新加坡还没有直航,需在香港地区转机,陈佳告诉了我陈哲的电话,托我去看看他。录完音,我飞到香港地区转机,中央台记者站韩同熙站长特意到启德机场接我。

那几天有台风,航班减少,故推迟了几天回北京。我便给陈哲电话,他很高兴。我们约在沙田地铁站见面,他邀请我住在他在沙田的住所里,然后陪我逛街,请我吃饭,晚上还特意到住所楼下租了几张音乐演唱会镭射影碟。其实根本没有时间看,我们只是聊天,从过去到现在,从家里到家外。得知他已经开始创办自己的音乐公司,同时也与香港的唱片公司建立合作,如雨果唱片等。

陈哲在沙田的房子是新建的高层公寓,门厅电梯走廊等设施都是新型的,与我住的中央台在新华社附近的招待所差距很大。这里的楼很密,楼道很窄,房间也很小。陈哲喃喃自语地说,他老豆(广州话老爸)希望他子承父业,可他对做生意完全没有兴趣,他还是属意音乐创作。看得出来,那几年是他一生中比较安稳的日子。

告别后,又是多年不见。我们有时候通个电话,得知他创建了CZ音乐公司,我为他高兴也为他担忧。因为艺术家自行创办公司,成功的概率很小,国内外许许多多的大艺术家把自己挣到的钱投到创办或合办的公司,绝大多数都草草收场。后来得知,陈哲陆续卖掉香港地区的资产,全都投入他的公司,详情不甚了解。好像没有赚到什么钱。这一点也不令我意外,因为了解他的人,都知道他恃才傲物,很看轻钱财。可是,经营一家公司如何能不重视钱财呢?

再见到陈哲,已经是2008年10月在深圳举行的“中国流行音乐高峰论坛”上。他还是那么瘦,飘逸的长发扎成马尾,眼睛里放着光,还是一副对名誉和声望心不在焉的样子。他约我晚上见面喝茶。开大会,我也发了言,也有机会向包括陈哲在内的音乐人表示敬意。大会嘉宾合影留念时,没看见他的身影。让世界充满爱百名歌星大合影时他改了一夜歌词,累得在后台睡着了。这次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?我知道他根本不在意的。

(四)

2008年10月24日,因为晚上有“纪念中国流行音乐三十年演出”,我们的约会改在中午,就在酒店的大堂吧。那天的环境实在糟糕,人来人往,熙熙攘攘,不大的堂吧挤满了人。陈哲依然衣着随意,依然细高清瘦,消瘦的脸颊笔直地刻着刚毅,两眼看着你的时候很有灵光乍现的感觉,不看你的时候,有些许迷茫,看向远方时又好像在沉思。

陈哲如果健在,我不会这样形容他,因为他肯定不满意,“我有那么瘦吗?”我曾经写过一篇短文,大意是陈哲正在经历一场新的创作浪潮之中,发表在人民日报上。过后,陈哲给我电话说,我有那么“浪”吗?

陈哲给了我4张CD,2张有印刷有封面没有外盒,2张只有盘面印刷的是样片。这就是他投身已久的“土风计划”的成果,他还给我看了一些材料,有土风计划被列入某个文化部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文件,也有他被列入文化部艺术专家的名单。我对他的计划很感兴趣,交谈中得知土风计划的基本原则就是深入探索、寻找、挖掘、保存在民间深层的民歌,记录整理,录音制作,包括原生态的,以及在民歌素材基础上的创新,再出版发行。因为我们都还有别的事,这次见面就匆匆结束了。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。

回北京后,我认真仔细的听了他给的CD,有原生态歌曲,是没有加工过的原始状态的民间演唱记录,也有类似文化馆组织的经过整理的歌曲,带有现在少数民族地区景点经常出现的歌舞表演形式。最精彩的是陈哲改编(记不太清准确曲目,好像还有黄小茂等几位)的几首完全是云南当地民间音乐为素材,用现代配器手法,电子音乐风格的新作,听后我为之一振。

两年前我在拉萨玛吉阿米听到的Waterbone乐团的一张专辑就是当时风靡世界的New Age曲风(我请餐厅老板给刻录了CD)大有异曲同工之妙。我还在到处寻找此类曲风,国内知道的人并不多。可惜只有一两首,还没有形成规模。这种方式非常容易保留和发扬中国民族音乐精华,也非常容易被国内大众和外国音乐爱好者的喜爱。当时民众的兴趣已转移到网络歌曲上,我知道找到资金支持是一件曲高和寡的事,难度很大。我人微言轻,知难而退。没有知难而退的是陈哲,事后得知,他以一人之力,独立支撑一件了不起的事业。

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,偶尔会在微信上互相转发一些信息,直到得知他去世的消息。我不肯相信,几经核实,我彻夜难眠,脑子里都是陈哲那高高瘦瘦的身影,脑海里充满了他的词作生成的旋律。难以置信的是,他的“土风计划”已经20多年了,他人在云南,心在大山,眼睛盯着那些深藏民间的歌曲,不计成果,不计后果,乐此不疲,死而后已。做着不为人知的伟大事业。

陈哲,我的好兄弟!

我们手拉手啊想说的太多

星光洒满了所有的童年

风雨走遍了世界的角落

阳光想渗透所有的语言

风儿把天下的故事传说

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

同样的欢乐给了我们同一首歌

陈哲,著名词作家、音乐制作人,主要作品有《血染的风采》《让世界充满爱》《黄土高坡》《走西口》《同一首歌》(与迎节合作)《一个真实的故事》(与陈雷合作)等。2025年5月14日在昆明因病逝世,享年71岁。

(作者王炬系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原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)